《【硬核社会学14】【硬核社会学】从Chiikawa到帕鲁:动物打工人为何爆火?》文本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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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前的你,在2024年开年,有没有被这个动漫、这只兔子和这款游戏刷屏?不管你有没有,反正我是真的有。在几个up主的用心二创下,《chiikawa》动漫确实出圈了,而动漫里三个小可爱努力工作的身影和真挚热忧的友情,也打动了多年不看番剧的我。

而在最近,一款和《chiikawa》看似完全相反,但又处处透露出相似性的缝合怪游戏——《幻兽帕鲁》,又以雷霆之势席卷全球玩家圈,出道即巅峰。在线人数一路突破百万加,一夕之间就打败《艾尔登法环》、2077、《PUBG》等老牌游戏,一跃成为2024年初最大的黑马。

这一动漫、一游戏,看似画风迥异,故事或玩法也大相径庭,但他们都把重点放在了一个事物身上——那就是"动物",或者说是"人化了的动物"(Humanized animal)。

这在哲学上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做Anthropomorphism。也就是"拟人主义"或者"动物拟人主义",指的是赋予从神明到动物在内的各种事物以人的特征。比如,把上帝甚至天启四灾难画的像个人或者骷髅,就是典型的拟人主义;像《疯狂动物城》里那样给兔子穿上警服,也是拟人主义。过去的集中于动物的拟人主义文艺创作,从来没有像《chiikawa》或者《幻兽帕鲁》一样,把重点放在一个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概念上——那就是打工,亦或者说资本主义下的工作。

近几年最出圈的动物动漫,一个是美国的《疯狂动物城》,一个是日本的《BEASTARS》。两者虽然一个温情脉脉,一个冷酷黑暗,但讨论的其实还是"不同种族之间是否能和谐相处"的文化多元主义议题。

《Be a stars》虽然把重点放在"吃肉"这个"剥削"与"压迫"的议题上,但内核仍然是一个热血番剧,主角"狼"是一个高中生,而不是"社畜"。没错"社畜",这个词有意思极了。在过去我们这些二次元们,用"社会化畜生"的名词形容上班族,用它来隐喻校园-社会,学习-工作之间的人格断裂,甚至是堕落。社会化不仅没有把我们变得更像人,反而把我们变得更像畜生。

正如马克思所说,在资本主义下,人(劳动者)只在他的动物功能,吃、喝和生育或者在他的住所和个人装饰中,感到自己是自由活动的。而在他的人类功能中,比如劳动、生产、创造、改造自然中,他感到自己只是一个动物。换言之,在马克思的判断里,在资本主义制度之下,人变成了动物。

但在2024年,我们却见证了"社畜"这个概念的辩证法翻转,那就是"畜生"、"动物",真的"社会化"了,动物变成了人。

这正是《chiikawa》和《幻兽帕鲁》在我看来最迷人的互文点。《chiikawa》虽然是一部画风极简可爱的友情番,但它的内核却比《Be a stars》这种这种散发着中二幻想的所谓"冷酷番剧"要更冰冷。剧中的动物小可爱们长相如同婴孩,甚至许多不具备语言能力,但却要负担起养活自己的生活重担。要在流水线上辛苦工作;给柠檬贴标签;需要努力学习考证,一次失败之后还要二战三战,而且二战三战之后有可能还是失败(没错吉伊宝宝我说的就是你);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讨伐任务,铲除奇美拉;哪怕发烧也只能住在山洞里,盖着一床棉被;也会为了买一个喜欢的相机辛苦攒钱;抽到一个寿喜烧的优惠券,也会高兴半天。

正是这些又冷酷又温情,但又和每一个社畜的日常生活如此相似的场景,才让《CHIIKAWA》在2023年成为了日本的新普国民番剧。因为在他可爱到抽象的画风背后,隐藏的是极其现实主义及其"资本现实主义"的情感表达。小八、乌萨奇和吉伊在《chiikawa》里绝对不是传统的《神奇宝贝》,或者《数码宝贝》里被"完全客体化"的"宠物",不是作为主角的陪衬和工具出现的,没有自己的主体性,也不需要承担"养活自己"和"努力工作"的责任的"假伙伴。这就是《chiikawa》对传统"宠物番"所带来的最强意识形态断裂,他把马克思哲学的核心观念,作为人类的"类本质"的"生产"、"劳动",也就是积极改造自然以求生存和发展的意识的概念,甚至是"劳动异化"的观念,引入了番剧之中。

没错,在马克思看来,人类确立自身为人,确立自身主体性的方式就是通过在劳动和生产中改造世界,与其他同类勉力互动,并明确的体认到生产劳动换言之做饭养家是世界运行不可或缺的、不得不去讨论的"元问题"。

而这些问题,在之前的广义的"动物番"中,是不被提及的。神奇宝贝们是主人的绝对附庸,甚至奴隶,但自己觉得自己是主人的好伙伴。而主人也不需要工作、赚钱、养家,他们唯一的工作,就是驱使这些奴隶为其他人类,或者说"奴隶主"自相残杀以表演取乐。说实话,小时候的我虽然不懂社会学和哲学,但却从来不是《神奇宝贝》的粉丝,正是因为我认为这种"热血番"里,所呈现出来的主仆情深,是让人非常隔应和恶心的。甚至让我想到了各种反动文学里的地主和佃农、黑奴和白人庄园主之间被刻意书写的"超阶级情感"。

我在小时候,一直都不自觉的在想一个问题,生活在自然里的小精灵,被关在精灵球里,哪怕这个精灵球被加了无数设定,再大再完美,他们真的会快乐吗?这毕竟不是"自然",或者说不是"真实的世界"。被精灵球捕获的小精灵和家猪或斗犬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哪怕后期的《神奇宝贝》制作组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强加了无数设定,让小精灵基本上都在外面生活。但都无法改变《神奇宝贝》那种殖民主义,甚至种族主义的设定。而《数码宝贝》也是如此,他们的世界于脆就不在现实世界之中,所以也和现实世界的生产劳动扯不上关系,更何况无论是数码宝贝还是神奇宝贝,他们的主角都是"小孩子",是不需要操心生计的小孩子。

而《chiikawa》的小可爱,反而是要自力更生的大人。《chiikawa》里的小可爱与其说是"妈妈的好宝宝",不如说是新时代努力自强、抱团取暖,却又不失心中温暖柔情的"模范工人"。这也是为什么《chiikawa》的剧集里,从来没有小八、乌萨奇、吉伊乃至莫莫咖、狮萨这些配角的父母的原因,他们虽然看着是小孩,但他们才是真正的大人。

我想《chiikawa》圈里大家的"喊宝宝文化",与其说是像之前的"动物番"甚至饭圈文化里那样,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父权制的"爹妈性"的展现,不如说是一种真正的"伙伴性"的体现。我们叫的不是乌萨奇宝宝,而是我们心里住着的那个前社会化的宝宝。这或许也是为什么搞怪发癫,但又不能说话的乌萨奇宝宝是主角三人组里最出圈的小可爱了。因为这个不能说话的"前符号学秩序"的随时随地大小颠、但又努力自强、武力值爆表、真心爱护朋友,能在工作里大展拳脚的黄色怪叫兔,既是我们内心里的孩子,又是我们想成为的那种人吧。

正如马克思所说,资本主义的发展不仅创造了资产阶级,也创造了无产阶级诞生的条件。让过去在封建主义下,因为民族、宗教、国家、语言分裂的受压迫者,首次有了物质、精神和历史条件可以跨越各种各样的障碍,因为其共同作为劳动者和无产者的身份团结起来。

就好像尽管乌萨奇永远在怪叫,但剧里的小伙伴都能听懂他,剧外的朋友们都能爱上他一样。因此我们对《chiikawa》的感情,与其说是神奇宝贝那种封建主义制度下的"父权制父母情",不如说是晚期资本主义制度下的"阶级工友情"。

我们爱《chiikawa》是因为他们让我们看到了,在如此异化和撕裂的社会下仍然有小八乌萨奇、吉伊这样的小可爱,能保留他们内心的"小孩",并且成为可以抱团取暖的好伙伴。正如我们在《chiikawa》中所见,那些充满活力、努力的小伙伴们为我们的生活带来无限乐趣和温馨。

在我们的生活中,猫咪扮演着同样的角色。它们不仅仅是我们的朋友和同伴,更是我们最重要的家人,是我们在生活的荆棘中前行时,藏在心中最温柔的羁绊。想要尽可能让这一路相伴的时光,久一点再久一点。

事实上,也正因为《chiikawa》里的小可爱被赋予了主体性乃至是一种阶级主体性,《chiikawa》的"黑深残世界观"才并不显得突兀,不显得是可以上升高度,或者加入翻转才做的"粉切黑"。在《chiikawa》的世界里,小可爱如果因为工作或人际关系而感到压力过大渴望逃离这种生活,就有可能会"黑化"变成"奇美拉"。而每一个小可爱或奇美拉的死,才会导致地上有诸如"口哨糖",这样的食物涌现出来(自前仅为猜测)。

同时这个世界上,还有大量觊觎小可爱肉体的怪物,有被赛博格改造成电池人的村民,有掠夺了可爱飞鼠莫莫咖身体的"奇美拉"大强,这些特定的"黑暗"剧情之所以能被人接受,就是因为《chiikawa》一开始讨论的都是"内心住着小孩的成年打工人抱团取暖的故事"。而在资本主义的"都市丛林"中,发生什么残忍的剥削和压迫,应该都不足为奇吧?

在这里我们终于回到了我们标题想要讨论的那个"大断裂",就是"动物打工"的兴起,反映了什么样的社会问题?

一方面我们会发现,在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后,对人类打工进行艺术创作几乎是死路一条。我们思考一下过去那么多年的全球世界各地的职场剧,从《杜拉拉升职记》到《穿普拉达的女王》,从《亿万》和《金装律师》到《超级派遣员大前春子》,人类混职场要不然是龙傲天升职记,要不然是社畜悲喜剧。说白了太无聊了,打怪升职的剧集,在全球资本主义僵局的条件下,已经不具备意识形态吸引力。

我们看到一个主角,在职场丛林里一路向北,大多的感觉是"关我屁事"或者"你又在放屁"。而日系的"职场日子人剧",在我看来,实际上正是《chiikawa》系列的精神前身。他们大多讨论在沉闷的没有希望的日本职场中勉强求生,寻找小确幸的新时代日本职场人的平淡生活。但这样的剧集容易缺乏戏剧的乐趣,我看吉伊宝宝上流水线是搞笑可爱之余会有心疼,你让我真看一个活人上流水线,我就只剩心疼了。

而另一方面在人类社会里,《chiikawa》那种乌托邦式的友情和live the life的洒脱,根本没有物质基础。换言之,在当下的人类社会中,我甚至连想象自己的美好未来或理想生活方式的能力都没有了。

现在让你想想,哪怕你现在不需要上班,有很多钱,你能想到的,不依赖于消费或花钱的CHIIKAWA式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你有这样的朋友吗?你还能因为生活中的"小奇迹",而发自内心的感到欢欣鼓舞吗?别骗人了,我们根本做不到,没有人类能做到。于是我们只能把这种乌托邦式的幻想,寄托在小可爱中,寄托在一个和我们既一样又不同的世界和主体身上。

而在另一方面,我们会发现,动物在这个一切都可被超资本化(hyper-capitalized)的时代是被不断投入劳动力市场的。从各种宠物咖啡厅里的具体劳动,到作为互联网景观供人观赏的抽象劳动,动物最终也和人类一样,无法幸免雇佣劳动,甚至是奴隶劳动的苦役,甚至是要进行所有劳动中最幽微和复杂的一种——那就是情绪劳动。也就是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宠物"进行劳动,为主人提供情绪价值。

简单来说,一方面无产阶级的人类劳动逐渐丧失了其意识形态幻象,也就是各种爽感和快感。因此彻底丧失了戏剧化的魅力。

另一方面,人们也逐渐意识到了,动物也被囊括进了劳动者的行列,且做的可能是比人类更难受的工作。比如猫咖里的猫。这两方面的转变,其实都象征着全球资本主义进程的深化,已经到了一个无人乃至无物可以逃逸其外的程度。在这种无意识的心态转变下,我们开始接受了"动物打工",这些看似非常荒谬的事情。而"人宠关系"在这时也经历了一个从主人-奴仆,到阶级伙伴的情感转变。这种伙伴关系,只有在体认到"原来宠物也在上班-劳动",甚至包括讨好主人在内之后,才能建立起来。它象征着人宠关系的背景板,从封建主义变成了资本主义。

如果说,之前以《神奇宝贝》为代表的宠物番,就是把宠物当成情绪价值和社交竞争的奴隶,当做是附属物式的儿女。那么《chiikawa》这类新兴的,让小动物获得主体性的新动物番,是让动物成为了平等的伙伴,有了自己的人生。

而人类和动物,尽管在身份、能力、种族、语言,乃至哲学上的主体性层面,是如此异质和不同。却也因双方都受到剥削这一事实,而获得了真正共情的可能性。这难道不正是马克思所论证的无产阶级团结的肇始之因吗?

当然,我们必须不能忘记的是,《chiikawa》也并非是一个套着可爱小动物皮的成年人们交朋友的番剧。它仍然有其坚实的"动物蕃"的一面,换言之它并非仅仅是用动物世界里的一切,借喻人类世界。比如,《Be a stars》和《疯狂动物城》,如何判断一部剧仅仅是"用动物的皮讲人类的故事"呢?我们只需要看,这个世界里有没有"人类"就好了。

很显然,《疯狂动物城》和《Be a stars》里,都是没有人类的。动物天然就被赋予了"主体"的地位,他们仅仅是被置换了不同面容、形象、身份和职业的主体。因此它无法被称为"动物番",而应该叫做"动物拟人番"。

而《神奇宝贝》、《数码宝贝》、《chiikawa》和《幻兽帕鲁》中因为具有"人类"的元素,所以说它不断在呈现的是,处在客体地位的小动物和处在主体地位的人类之间的互动关系。但请注意,我在这里说的动物-人类,这种客-主体之间的交往。在《chiikawa》里指的并不是Chikawa和铠甲人,或者其他强力生物的关系。而是作为一种社会现象、社会文化,而非单纯番剧存在的《chiikawa》,和"观众"之间的主客体交往关系。

换言之,我们讨论的,不是在动漫里的小可爱们和动漫里的"人类"的沟通和交往,而是一种弥散在整个社会空间之中的以符号、玩具、表情包、二次创作等。模因形式存在的小可爱们和真实的人类之间的关系。在这里我们会发现,在真实-虚拟互相渗透的,当下世界里的Chiikawa小可爱,和《幻兽帕鲁》世界里的帕鲁一样,普遍都被视为是非自觉的人类主体,是作为仅供人类主体观测,使用和交往的课题存在的。

就好像上期视频里有观众说,帕鲁就是帕鲁,帕鲁无法理解人类,也无法像人类一样有主观意识,所以他们肯定不算劳动者和无产阶级。他们的劳动应该被划入生产资料,比如机械的做功,而不是人类的主观劳动。

在我看来,这种观点是有问题的。但是我反驳的论据,并不是非人生物也具有主观意识,这样的万物有灵论,比如猫猫狗狗通人性这样的烂俗话语。相反我认同这种观点的是,我绝不认为动物和人类一样,具有主体能动性和主观意识,也不具备主观改造自然也就是"劳动"的能力。如果没有人类,这些动物当然属于自然的一部分,是一个空转的、自我延续的、无自觉的系统的一部分,然而当这些动物被拉进了人类世界这个纷繁复杂的劳动网络乃至于更重要的符号网络后,它们原本的自然均衡就被打破了。

它们的一切行为就因为人类改造自然和自我改造的行为而发生了变化。比如,畜牧社会下的牧羊犬和现代工业社会下的家养猫。在不同的文化语境和社会需求下这些动物会扮演从神明到奴隶,到打工人等不同的角色。他们的行为和这些行为在社会当中起到的作用也会因此而不同,因此也就具有了劳动和价值的属性。

他们的行为也并不仅仅如自然界中一般,指向自身的发展和繁衍,而是不断与另外的主体进行互动。我们必须要意识到,人类社会中的动物,就是一种奇妙的处于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存在。他们的存在,紊乱了传统上对沟通和理性的看法。他们无法真正在主观上劳动和改造世界,但因为其与人类的关系,又无时不刻在改造世界、创造价值。他们也并非处于一个永恒被凝视的客体位置,因为他们无法进入人类的符号系统,因此也就缺乏了凝视所需要的自我规训机制,最后他们也无法使用符号和语言进行沟通。

换言之,人类和动物之间的沟通永远是失语的、是失效的、是游离的、是词不达意的。动物与人的沟通永远逃逸于庞大的符号霸权的捕捉之外,而动物也永远逃逸于人类的分类学常识之外。它既不是人也不是工具,既不是机械也不是上帝。它既是前人类的盲目痴愚,也是后人类的心有灵犀。

在这个意义上,人与动物的问题永远是一个语言问题,一个关于"沟通"的语言哲学问题。而《chiikawa》里的"失语小可爱",也就是吉伊和乌萨奇,当然是延续了从EVA到火影和《进击的巨人》的日本动漫一脉相承的对"心之问",和人与人是否能真正相互理解的问题意识。

其实无论是福柯还是拉康,他们留给我们的教训始终是,要警惕符号网络和言说系统背后的权力系统的规训和宰制。如果我们不具备拆除这个系统的历史条件,那么作为身处其中的被宰制者,我们能做的或许只有如吉伊般沉默或者如乌萨奇般"发疯"。吉伊是一个不敢说话的,被大他者规训,而在客观上被动放弃语言能力的孩子;而乌萨奇的疯癫和刺耳但可爱的声音,则代表着一种后宏大叙事世代的符号性空无,一种拒绝一切言说和能指的齐泽克意义上的"退出式暴力"。

以表演的形式,辩证地表达着一种流动的本真性,拒绝隐藏于符号系统之下的主人话语。它无视了被视为是社会化和"父性阉割"之最重要步骤的"语言化",但却又具有小可爱里,最高的社会实践能力和工作能力。作为一个矛盾的,"不被社会化"但可以完成社会任务"的小可爱。

在这个层面上,以疯癫为一种交流特征的"反语言英雄"——乌萨奇,或许成为了这个时代的,年轻却早已失去任何社会理想,也对所有的宣传话语祛魅的无产阶级工人的一个剪影。它不光是拉康四种话语系统下的"歇斯底里者"。更类似于麦尔维尔笔下,连拒绝都懒得说,只说"我宁可不!"(I'd rather not)的巴特尔比。认为当人类无能追逐什么实在界理想时,不参与、反介入、中断符号秩序固有的循环或许才是真正的暴力。它既拒绝资本主义的残酷幻梦,也无视老左翼的不加反思的父权制工业社会主义理想。

只因在这两种系统下,它都是代价而非主体,就如同人类世界中的动物或宠物一样。这个世代的"乌萨奇式无产者"处在话语系统的"边狱"(limbo)之中,对地狱和天堂感到双重的幻灭。而边狱在基督教里,指的就是在耶稣基督降生之前,不信奉基督教的人在死后去往的地方。在地狱的边缘,却也不是天堂。他是诸多古希腊先贤,如柏拉图和苏格拉底死后永生之处。

这个概念是多么美妙的矛盾和讽刺,若无耶稣基督,我们怎么信奉基督教呢?因此无信仰不是边狱中人之错,但他们也非信徒,这或许就是在我们这个"后资本主义"但又"前社会主义"时代的人,所共享的意识形态点位。

在这样一个沮丧的年岁,我们还能怎么"神智正常"、"语言合理",怎么"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呢?天可怜见,我们既不是信徒,也不是叛徒,只是那基督自己都尚未临世,我们便只能做那先兆的先兆,是残响的残响。

但是,请我们要记得,"圣乌萨奇"的教诲,同一立场者、同一经历者或许总是能"心有灵犀",只要我们愿意付出、愿意爱人,哪怕此世再过残酷;哪怕旧的泡沫已经破碎;而新的旧主尚未临盆;我们仍然建立起珍贵的羁绊,去过快乐的一生。

的确,每个时代的人都面临不同的压迫条件,从奴隶制、封建制、资本主义,正如海德格尔所说,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被投入哪个时代。抛开一切理论,《chiikawa》给我最大的感受是无论我们身处什么样的历史条件,对周围的、具体的伙伴好,和那些珍贵的人事物建立起情感连接,能够、愿意、学会去爱,都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很多人空谈理论、梦想和未来,想要团结那些看不见的人,把数字里的百万众当做同志。却在现实中,只能做一个讨厌的、刻薄的、不懂得去爱和付出的、无法接近"他者"的人,这样的人哪里能拥有"同志"呢?

这是当下"左翼圈子"最大的问题之一,也是我看《chiikawa》最大的触动点。哪怕世界再悲惨、再不美好;哪怕明天起床还是要上班;哪怕旧的监狱、狱卒和越狱者都同时不见了,我们也要去、更要学会去像小八、乌萨奇和吉伊那样,去爱身边重要的伙伴。

也许正如巴迪欧所说:爱,就是最小单位的共产主义。